第29章 糖┃奉裴左使之命。-《贫僧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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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东湖剑宗众人,暂时还没有一个意识到危险。

    沈独这般看着,只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,一点也不慌张,直到瞧见那一群不知死活的追着妖魔道到了那道口上,他才云淡风轻地拔了垂虹剑出鞘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,看尔等还能逃到哪里去?还不速速受——”

    “铮!”

    剑吟鸣响,浑似龙吟!

    最后一个“死”字还未来得及出口,已经被迫吞回了肚子里,一柄雪白的长剑自后方如雪白的虹光一般,自脑后插过,眉心穿出!

    东湖剑宗宗主,惨死!

    又一场屠杀,已然开场。

    沈独一个人抄了他们一宗门的后路,原本节节败退的姚青这边,立刻跟着精神一震,在其余十六人傻眼的时候,她已经直接一拍腰间藏着无数暗器的口袋!

    反守为攻,反逃为追!

    “杀!”

    原本清脆的声音,因为过度兴奋而嘶哑,却平白让人有种一腔血热的高亢!

    在沈独身影出现的刹那,妖魔道这边十几个人便已经愣住了。

    姚青这一声“杀”字出来,他们才一下被唤回了心神,一时间竟是情绪激荡,不能自已,纷纷控制不住惊喜地喊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道主,是道主!”

    东湖剑宗那些长老弟子,也不是人人都见过沈独。

    初时看这后方来了强敌还未辨认出身份来,直到听得妖魔道那边一喊,才一下乱了心神,又兼之宗主已死,群龙无首,几乎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。

    妖魔道道主凶名赫赫,谁人能不惧怕?

    先前还士气如虹,眼下简直丢盔弃甲!

    沈独从后面杀过来,切瓜砍菜一样简单,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,更不用说另一头还有姚青他们的反扑。

    前后不过一刻多。

    等他踩着满地横流的鲜血,从这头杀到那头,毫发无损地站到姚青面前的时候,地上已没有任何一个站着的东湖剑宗弟子了。

    “道主!”

    姚青扎着利落马尾,两只眼睛都在发亮,也没管自己手上、身上都还有伤在,直接双拳一抱,就半跪了下来,干脆地行了个礼。

    “属下姚青,参见道主!恭祝道主安然无恙,功力又涨!”

    “参见道主!”

    在她身后,其余十六人也刷刷地跪下了。

    平坦的山道上,到处是躺着的尸体,活着的其他人也都跪伏在他的脚下,只有他一个人,站在这山林之间,天地之间。

    竟有种孤独味道。

    姚青是如今的间天崖右使,去年妖魔道的比试上,原本的右使崔红输了她一筹,丢了这位置。

    可不管怎么说,他们两人总是一起行动的。

    沈独先叫她起来,又问:“崔红呢?”

    “我二人奉裴左使之命,昨日上不空山逼天机禅院交人,撤出的时候分了两路走。崔红向东,我向西。只是没想到运气不好,在这里被东湖剑宗埋伏了。”

    姚青起了身,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。

    可她也没看一眼,只从自己腰侧的皮囊中取出了一只小木盒,奉给了沈独。

    沈独接了过来,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,只将这木盒掀开,便见里面躺着一小盒小块小块的白冰糖。

    他拿了一颗起来放进嘴里,很甜。

    “咔嚓。”

    牙齿咬下,糖块崩碎的声音极其清脆。

    他舌尖舔着碎糖,眯了眼,似乎思索了片刻,才轻飘飘地笑出声来:“奉裴左使之命……”

    第30章沈独旧事┃由你妖魔道出面,逼上不空山,让天机禅院交出佛藏。

    姚青心底忽然一颤。

    她悄悄抬眸看沈独,只觉得他这神态真的是熟悉极了。

    十年之前,她亦是见过的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她年纪轻轻,但已经是间天崖左使。

    而眼前这令江湖侠士闻风丧胆的大魔头,却不过一个连杀羊都会闭上眼睛的少年,是上一任道主和道主夫人膝下的独子。

    天赋平平,心性也不强。

    老道主总说,此子手段懦弱,行事优柔,仁善有余而狠辣不足,难当撑起妖魔道的重任。

    所以当时,上上下下,几乎没一个人觉得他有资格登上道主之位,执掌妖魔道。

    他们看好的,是东方戟。

    老道主的得意弟子,沈独唯一的师兄。

    其人性情洒脱,好饮酒,时癫时狂;处事则足智多谋,诡诈善变,往往能出人所不意,曾让正道吃过不少大亏;且在武学上有极佳的天赋,怕是如今的蓬山第一仙顾昭都无法与其相比。

    可以说,妖魔道上无人不为其心折。

    沈独与其相比,便如泥比之云,燕雀比之鸿鹄。

    但谁能想到……

    姚青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。

    她从间天崖孤月亭上下来,依老道主之命传话给沈独,要他去那边见老道主,可找了很多地方,也没找见人。

    后来有侍婢说,他在间天崖上。

    于是她转去了间天崖。

    那是夜晚。

    皓月方出,斜挂天边,清辉淡淡。还未走近,她便看见了那身着紫色锦袍的少年一个人独坐崖边,望着天上。

    无伤刀就躺在他脚边。

    此刀是十二岁生辰时,造化庐铸剑师黎炎亲自为其打造。

    刀背上、刀尖上那赤红色的云雷纹,那时还没有太厚重的血腥气,所以给人的感觉并非妖邪,反有一种暖融融的中正平和。

    她脚步很轻。

    可才刚靠近,那少年便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。

    人没有回头,甚至那望月的姿态也没有任何的改变,只背对着她,开口问道:“是父亲找我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是。”

    不知为什么,那一刻的她,心里竟有些黯然,以至于声音都低沉了些许。

    沈独却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也不知是因为这件事本身,还是因为她略微透出几分异样的声音。

    然后他便起了身,也捡起了脚边的无伤刀,转过来面对着她,那一张有些苍白的少年面孔,被皓月照出侧面的轮廓,俊美中竟有一分妖异。

    “姚左使也觉得,东方师兄比我更适合吗?”

    他对着她微微地笑,像是往常任何一天一样,没有任何分别。

    可那个时候,姚青竟觉得心里抽痛。

    她当然知道道主为什么要叫沈独去。

    沈独自己,似乎也格外地清楚,所以才会在她没有说明任何情况的时候,就直接问出了这一句话。

    东方戟比沈独更适合妖魔道道主的位置吗?

    是的。

    至少在当时,这就是姚青心底的答案,可是对着这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,她无法将这残忍的答案说出口。

    但少年显然知道她的答案。

    于是轻笑出声。

    那好看的桃花眼眯了起来,与他背后那一轮皓月辉映,灿烂得如晴岚朝霞,一如此时,一如此刻。

    到今天,关于那一晚的记忆,姚青已经有些模糊。

    只知道,沈独进去了,又出来了。

    持着无伤刀。

    老道主和道主夫人死了,他们的得意弟子东方戟重伤遁逃,妖魔道上大片的人不服,掀起了好大一场内乱,可最后都死在了昔日他们瞧不起的少年刀下。

    再后来,裴无寂来了。

    这一把刀,便被他随手给了裴无寂,自己改用了一柄无法与无伤刀媲美的垂虹剑。

    其实姚青一直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也没有问过。

    确切地说,整个妖魔道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,只猜测是沈独暗中修炼了**神诀,直到那一晚才动了杀机,弑父杀母屠师兄。

    从此以后,她熟悉的那个鲜衣少年,便成了万人之上、需要她伏首跪拜的妖魔道道主。

    一直到了今天。

    姚青恍惚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隆冬的山道上,没有鸟雀的啁啾,显得格外安静。

    只有沈独咬碎糖块的声音。

    没听得姚青回答什么话,他也不着急,只是端着那小盒子,不紧不慢地将里面的冰糖,一块一块送入口中,又慢慢咬碎。

    “咔嚓。”

    又一声清脆的响。

    姚青终于是听见了,这一时间,头上便出了几分冷汗,念及自己方才的走神,竟直接重新半跪下来:“姚青该死,方才、方才有些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,走神了。”沈独清楚得很,面上没什么表情,“说说裴无寂吧。你还叫他裴左使,想来他还没能执掌妖魔道,也没能篡了我的位。”

    “裴左使……”

    对这个裴无寂,姚青心底也是复杂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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