礼物-《玲珑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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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这头想,那头听见求岳在枕头上道:“我他妈感觉自己人生好传奇啊!见过好多伟人了!”
露生自己也笑,从被子里掐求岳的手。
求岳又道:“孔肥宅真会办事。”
露生踢他:“就这样你还不能给句好话。”
求岳不响了,过半天:“哎你给我找好衣服没有,就明天我穿的。”
露生:“……”
求岳:“对不起我真的挺崇拜罗斯福的,想到能跟他合照我鼻血都出来了。”
露生:“他五十好几了,还瘸。”
金总忍不住了,两个人突然笑出屁声,在被子里笑成一团。
22日清晨,飞机载着整个使团飞往纽约。
罗斯福的私邸就在长岛上,距离李弗摩尔的庄园不远。两个弱智激动了两天,临到头来反而终于冷静——因为晚宴的人实在太多了,到处都是名流,还有好莱坞的明星表演,总统在台上淡淡地讲话,虽然是脱稿,但一听就是准备过的。
内容也很官方,表达一下对中美友谊的美好期望,愿两国人民地久天长,没了。
大家鼓掌鼓掌。
露生只能坐在最外面,远远地看,听不清、听清了也听不懂——然而并不失望。他天生就对英雄有种敬慕和向往,虽然在氍毹上和无数帝王将相配过戏,可是真正的枭雄,自己一辈子真没见过几个。露生暗暗地想,王帮主算一个英雄,哥哥也算一个英雄,如今能再见一个罗斯福,我这辈子可算无憾了,文治武功、在朝在野、英雄豪杰——我俱见识过了。
远远地,他观摩总统的神态举止,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。没人理他,他也自得其乐。
再过一会儿,孔祥熙上去也讲了一通。然后女歌星上去表演了。露生看见求岳从前头过来,和冯耿光走在一起,两人各拿了一个冰淇淋,求岳手上托了两个。露生起身道: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
求岳把冰淇淋递给他,冯六爷道:“他出来跟我说中行的事情,又怕你寂寞,拉着我出来找你。你玩儿你的,我们就坐这边。”
露生知道是说孔祥熙的事情,听到后半句,微微有些脸红,低头一笑,乖乖地吃冰。听六爷冷笑道:“我就说过么,孔宋两家,最会过河拆桥,他要是不兴风作浪,我还觉得心里不安生呢。”
他们这里是很僻静的一角,单为随行人员安排的酱油位,此时人都去前面看歌星表演了,因此冯耿光说话也不遮掩。求岳擦擦露生的嘴角,舔舔手指:“我就是跟六爷你说一声,你要说老孔真有什么坏心,我感觉也不像,他就是拿别人东西拿习惯了。”
冯耿光嗤道:“借花献佛,最会来这一套。算了,他知道我们这边不好动,顶好打消了这个念头。法币上台,他这个财政部长算是立一大功,要能太太平平过了这两年,就算给他后人积福了。”
求岳笑道:“你对老孔的成见是真的深,回国之后和睦点。”
露生不知不觉地,就把目光留在求岳身上了,总统虽然光芒万丈,可是求岳身上自有一股草莽英雄的气魄,倒把冯耿光还压下去一截。
又听冯耿光说:“我只是嫌弃他无能,这是事实,不是成见。他要提拔你,这却是好的,等回国之后咱们再商议。”又道:“别的事情上无能,专有小人之才,他知道你喜欢什么——不过是带着露生来了晚宴,这不是把你哄得开开心心么?”
求岳笑道:“露生高兴我就高兴。”
露生红了脸笑道:“我们没见识,六爷别笑话。”
冯耿光看他一眼,笑道:“瞧瞧,真是会吃,我们才说几句话?一盆冰淇淋你吃完了——我告诉你少吃一点,这个东西可容易胖。”说着,英语叫侍应:“去拿一点柠檬冰来,不要放奶油。”
露生更不好意思了,冯六爷摆摆手:“行了!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?来就是做客的,畹华来美国的时候,他们比这还客气呢——这还是总统晚宴,对你恭敬是应该的。”
正闲话间,忽然听脚步杂沓过来,一群记者追着,孔祥熙打头过来道:“叫我好找!你们怎么在这说闲话?”
罗斯福就在他身后。
三个人都站起身来——罗斯福道:“哪一位是helonking?”
这可真是猝不及防!
金总努力镇定道:“我是。”
罗斯福打量他一会儿,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:“年轻人,我听说你是剑桥文学博士,我觉得你选错了专业,你应该跟凯恩斯做同学。”
金总口不择言:“其实我数学不好。”
罗斯福愣了片刻,扶头大笑,大家全笑了,不停地记者拍照,罗斯福道:“都坐下来吧,我的客人们,我真喜欢你们这种年轻蓬勃的气氛。”
大家都坐下来了,摩根索和一众美国官员也都围拢过来,把求岳和露生挤在中央。罗斯福道:“刚才我问了孔财长,问你有没有兴趣来做哈佛的客座教授,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?”
孔祥熙笑道:“我说你要做,也得来我们耶鲁,凭什么叫哈佛把人抢去?金融这块,耶鲁专业多了。”
总统眨眨眼:“我是哈佛毕业的,我可以推荐你,跟上帝保证,哈佛比较好。”
金总暴汗:“哪个我都不够格吧……”
宋子文道:“总统先生不知道,他这个人非常喜欢艺术,心在剑桥。”
总统忽然凝思片刻:“艺术……对了,我突然想起来了。”他掉头问孔祥熙:“那个在电台里唱歌的姑娘是谁?”
众人都愣了——这话问得太大胆了,金总是真的佩服罗巨巨的魄力,窃听的事情,居然就敢这么大大方方地问出来!
他能打二战真不是盖的,换成尼克松,早就水门事件下台了好吗?
大家的目光全看向露生。
露生一直在旁边听,听不懂,傻傻地围观,听翻译又问了一遍:“电台里唱歌的女士是谁?”
露生忽然回过神来,脱口应道:“是我。”
话一出口,他才反应过来是总统在和自己说话,冰淇淋也忘了放下,一直端着。罗斯福笑道:“看来很喜欢甜点,我没想到居然是位男士,你的歌声很可爱。”
露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,也不知自己说错了没有,听翻译说了一遍,脸红透了,轻轻回了一句:“都是唱着玩的,总统别见怪。”
孔祥熙笑道:“总统阁下可能不知,他是中国非常杰出的青年艺术家,和梅兰芳是齐名的。”
冯耿光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。
露生连忙道:“这话过奖,我是小辈,比梅先生万万不如。”
孔祥熙摆摆手:“这个不要过谦,你们都是伟大的戏曲表演家。”拿英语向罗斯福道:“他本人艺术造诣很高,在昆曲这个流派上更是顶尖专家——还不到三十岁,已经开始自己创作剧本了。其实在赴美之前,他就在筹备自己的专场演出,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,讲述女剑客的故事。那是很精彩的一个戏。”
罗斯福听着,相当感兴趣地微笑:“所以因为白银法案,这个戏延迟了一年,还没有上演?”
孔祥熙摊手:“是呀,实话说,不知多少人都在期待这个戏呢。”
隐隐地,求岳忽然明白过来了,那一刻心情不知道如何表达,他看向露生,露生也看向他——罗斯福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。
很随和地,他望向露生:“你有兴趣在美国表演吗——作为这次会谈的一个纪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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