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意外与爱情-《风起陇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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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反手背摸了滚烫的脸颊,暗自告诉自己要镇定,千万可别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男人。

    但是当柳萤偷偷向外看去,阿社他们在交头接耳,高堂秉还是端坐在那里,看得出他也有点局促,刚缓和了一丁点的心又开始猛烈的揪了起来,一股冲动从心口喷薄而出,扩散到全身。

    柳萤几乎坐到了灶台上,她没什么力气了,绵软无力的身躯勉强支撑在门框附近。

    这个可怜的姑娘她确实对“平常的不能再平常”的高堂秉一见钟情了。

    高堂秉并没有用什么复杂的攻势,柳萤也并非是对“恩人”的报恩才爱上他,命运就是这样的幽默,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,柳萤才逐渐好一些。

    柳萤按捺住自己的情绪,拿着一壶热茶回到他们四个人的桌子旁,筷子已经拾起来了。

    他们正襟规座在那里,反倒是高堂秉的表情最自然一些。

    “几位客官…用点什么小菜…”柳萤能用平常的语气说话了,不过她内心还是激动不已。

    她在后厨的时候,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并不清楚,不过高堂秉现在轻轻站起身来,说:姑娘看来并无大碍,那在下就告辞了。

    说罢他自己没动,其他几个人却纷纷先跑了出去。

    这突如其来的过程打乱了柳萤本来的计划,她本想给高堂秉深施一礼,至少让她能稍微占据点主动。

    结果她现在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,自己又动了性情,如果高堂秉这一走,今天自己就什么都别想干好了。

    “恩公留步!”

    柳萤的举动让双方的隔阂愈加消弭了。

    “敢问姑娘何事?”

    高堂秉的气势瞬间盖过了柳萤,把她那小小的计划打得烟消云散。

    “小…小女子请教恩公高姓大名……”紧张似乎不复存在了,他们逐渐开始自然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姑娘客气了,在下姓高堂,名秉,现在军中任职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高恩公…小女子在此谢过恩公了”说罢她深施一礼,高堂秉中计了,他没多想,就习惯性的去扶柳萤,触手温软的女儿身躯让他的脸“腾地”红了起来。

    高堂秉赶紧松开了柳萤的胳膊,又开始有点结巴的说到:“姑…姑娘…在下还有事……先…先告辞了…”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下去,而很近距离接触到男人的柳萤又何尝不是很紧张呢。

    “恩…恩公…小女子这里有香囊一个,可否请恩公收下……算是谢礼吧。”

    说到最后,柳萤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见了,把头埋下去,让高堂秉看不见她的表情。

    那这位现在不知所措的男人该干什么,躲去暗处偷看的阿社尔他们攥着拳头,互相按着对方的头想看得更清楚一些,却又怕暴露在偷看的行为。

    不过当他们看高堂秉拿走了柳萤手里的东西,就知道他已经接近成功了,高兴得捂着自己的嘴边互相点头边互相打身边的同僚,现在谁也不觉得疼,反而觉得更高兴。

    高堂秉走了过来,廖会一把把他抓了过来,“好小子,真有你的!”

    “没看出来啊,平时深藏不露,想不到还挺有一手的!”

    “这就算是成功了吗?”

    高堂秉有点疑惑,他比这些兄弟们明显欠缺经验。

    “差不多了差不多了,下一步把她约出来就算成了”看得出其他人比他自己更兴奋。

    “约出来?

    她今天约我后天陪她一起去取酒,我答应了,这算约出来了吗?”

    阿社尔大叫道:“你这个笨蛋,迟钝到如此地步!”

    周围三个人一阵轰笑。

    高堂秉为了避免尴尬,立刻换回到严肃的表情说道:“我们快回去向荀大人复命。”

    就在一个伪装的爱情故事茁壮成长的同时,距此十几里外,一个挑着柴禾的樵夫缓步走过南郑青龙卫所的门前。

    这条路靠近离山的北部山麓,所以偶尔会有去打柴或者打猎的樵夫与猎户取道这里返回南郑城中。

    他的两挑柴扎的特别大,交错的柴棍构成两个长满刺的圆塔,上面用藤条简单地捆住,将扁担的两头压的弯弯的,不过这个健壮的樵夫看起来并不怎么吃力。

    他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卫所前面,忽然发现前面簇拥了好多人。

    他走过去一看,才发现往常畅通无阻的道路今天被封锁了。

    卫所的巡吏们在路面上横起了两排木栅,一个一个地对过往行人进行查验。

    在路旁还竖起来一块木牌,上面贴着丞相府的告示,写着从即日起临时设立关卡云云,但公文中对为什么设立关卡却语焉不详。

    这是丞相府应靖安司的要求所做的一项举措,荀诩希望能在南郑城周围形成一条由靖安司、丞相府下辖卫所构成的过滤网,以便能有效控制人员流动。

    这位樵夫乖乖地排在队伍中等待着巡吏的查验。

    队伍前进速度很快,因为巡吏们只是看看名刺,再随便问上几个问题就放行了,很快就轮到了他。

    樵夫把柴担挑到木栏前搁下,揉了揉肩膀,从怀里掏出名刺恭敬地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两个巡吏拿着名刺端详了一下他,没看出什么破绽。

    其中比较年轻的那个巡吏把名刺还给他,随口问道:“你是要去南郑城里卖柴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,是的。”

    年轻巡吏踢了踢那堆柴火,随口开了个玩笑:“呵呵,不简单,这么一大担柴也扛的动,不是搁了什么别的东西吧。”

    樵夫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白,下意识地朝柴堆紧张地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,连忙用手擦擦额头来掩饰。

    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被年长的巡吏看在眼里,他眯起眼睛,疑惑地看了看这家伙,走上前去招了招手。

    “你,过来一下。”

    樵夫没有动。

    “听到没有,过来一下!”

    老巡吏喝道,樵夫这才百般不情愿地挪动脚步。

    老巡吏指着他身边的柴担命令道:“把它给我拆开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柴,大人,没什么可看的……”樵夫恳求道。

    “我让你拆开它!”

    老巡吏重复了一次。

    可那樵夫面色煞白地呆在原地,就是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年轻巡吏见状,警惕地从腰间抽出漆成黑色的硬木棒朝樵夫走去,而老巡吏则走到柴堆前蹲下身体,开始解藤条。

    就在柴堆被拆散的一瞬间,樵夫大叫一声,猛然推开年轻巡吏,转身朝相反方向狂奔。

    现场一下大乱,几名等待查验的女性尖叫起来,男性们则惶恐地躲到了一旁。

    五、六名巡吏从卫所里迅速冲出来,沿着樵夫逃去的方向追去。

    还有人爬到卫所顶上吹响号角,召唤远处的巡逻队。

    这一带山路虽然崎岖,但山坡上没有什么树木,一目了然,樵夫根本无处藏身,只能沿着陡峭的山脊玩命地跑着,后面卫所巡吏穷追不舍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,右侧又出现了三名骑马的巡逻队士兵,他们一看到樵夫,立刻呵斥着坐骑围了过去。

    他们的坐骑都接受过特殊的训练,能在这样的山路上如履平地。

    樵夫见山顶方向被封住了,慌不择路,转身朝左边逃去。

    结果他十分不幸地发现自己前方是一处悬崖,而随后赶上来的追兵站成了扇形朝他逼来,退路已经完全被封锁。

    樵夫见已经走投无路,只能惊恐地朝悬崖边缘一点一点地蹭去。

    几粒小石子被他的脚踢下崖底,半天才发出声音。

    巡吏们抽出棍棒,小心翼翼地接近他,站的最近的年轻巡吏喝令他立刻乖乖束手就擒。

    这个樵夫绝望地仰首望天,高喊一声:“师君赐福!”

    ,然后转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……

    靖安司接到这一事件的报告是在当天晚上,负责初审情报的人本来认为这只不过是一起普通的走私潜逃案,打算直接送档;后来裴绪无意中看到,就将这件事说给了荀诩。

    荀诩听到青龙卫所这个名字,觉得有必要去深入了解一下,因为军器诸坊的总务就在那附近。

    他本人正在为柳萤与筹备工匠体检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,于是就指派阿社尔前去调查。

    阿社尔本想继续跟着高堂秉看热闹,忽然被抽调来做这样的工作,心中有些不愿意。

    不过命令就是命令,于是他连夜赶往青龙卫所。

    今日入夜后的青龙卫所与往常不同,在卫所门外挂起了两盏灯笼,而巡吏长则站在门口焦急地眺望着南郑方向的大路。

    巡吏长是个谨慎的老官僚,他急切盼望着靖安司的调查人员到来,到时候那个麻烦的樵夫就可以交给他们,自己就不必负责什么了。

    很快,黑夜中传来一阵马蹄声,巡吏长松了一口气,整了整衣襟,走下台阶拱手相迎。

    等到阿社尔走近,巡吏长忽然才注意到这个靖安司的“道士”居然是个南蛮人,不禁投来一束疑惑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我象是南蛮人吗?”

    阿社尔故意问道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巡吏长没料到他会这么问,一时间不知道回答什么好。

    “放心好了,我不会浑身散发出瘴气,因为季节还没到呢。”

    阿社尔觉察到了巡吏长的心思,于是开了个玩笑。

    后者把这误读为是一种愤怒,吓的摆了摆手,连连说:“没有的事,没有的事。”

    阿社尔吓唬完巡吏长,径直进了卫所。

    卫所大堂中有七、八名巡吏,他们是今日参与追捕行动的人;他们被告之在靖安司的人抵达之前都不能离开,于是只好饥肠辘辘地耐心等候着。

    阿社尔心里很同情这些基层人员,于是省略掉了寒暄,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:

    “当时检查犯人的时候你们谁在场,我希望听到亲临者的描述。”

    那一老一小两名巡吏站出来,把整个事情经过讲了一遍。

    阿社尔听完之后,皱了皱眉头,问道:

    “他的身份清楚了吗?”

    “他是辽阳县里的一个农民,叫于程,本地民籍,至少名刺上是这么写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现在他人呢?”

    “死了。

    尸体我们已经从悬崖底下找到,现在就搁在地窖里。”

    “带我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于是由老巡吏擎着一柄烛台带路,阿社尔、巡吏长和那名年轻巡吏紧跟在后面。

    一行人沿着狭窄的阴暗台阶来到了卫所的地窖。

    在三月的汉中,地窖相当阴暗,而且干冷,墙壁上都挂着一丝一丝的白霜。

    老巡吏把烛台高高悬起,光芒也只能照到周围一点地方而已。

    尸体就停放在地窖的正中央,扭曲的身体僵硬地横卧在一块门板上面,上面被一张草席潦草地盖着,在忽明忽暗的烛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恐怖。

    阿社尔走近尸体,叫老巡吏把烛台放低,然后俯下身子掀开竹席。

    于程的尸体摔的血肉模糊,腹腔内的内脏被挤压的粉碎;由于他是面部着地,所以五官完全变形扭曲,只有一只眼球稍微脱出了眼眶,兀自空洞地望着天花板。

    阿社尔厌恶地抽了抽鼻子,用手指将于程的眼球推回眼眶内,合上他的双眼,然后抬起身体示意可以离开了。

    回到楼上以后,巡吏长指着地上说:“我们还在这个人的柴堆里找到些东西。”

    在旁边地板上扔的是于程的遗物。

    搁在最上面的是一盘异常结实的麻绳、两把抓钩与一袋滑粉,还有一个布包。

    阿社尔把它打开,发现里面是三根制作精良的铜针,两寸见长,针上有倒钩与凸刺,不知道做什么用的。

    “这是做什么用的?”

    阿社尔指着铜针问。

    周围的人面面相觑,都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阿社尔没办法,只好将盛放着铜针的布包小心地折好,揣到怀里,在竹简上敲了一个“物证已取”的印鉴。

    “尸体你们就地烧了吧,骨灰回头叫他们乡里的人来取。

    其他遗留物先存放到你们这里。”

    阿社尔交代完以后,转身离开了卫所。

    他在门口把自己的坐骑从柱子上解开缰绳,翻身夹夹马肚子刚要离开。

    忽然那名年轻巡吏从门里追了出来,叫着请他留步。

    阿社那牵住缰绳,就在马上问道:“你还有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年轻巡吏把吏帽捏在手里,有点犹豫地说:“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线索……其实只是个小细节……可能无关紧要。

    “要紧与否,这个由我们来判断。”

    “唔,是这样……”年轻巡吏呼出一口气,“那个樵夫被我们逼到跳崖的时候,我站的位置离他最近,我听到他临跳下去之前喊了一声‘师君赐福’。”

    “师君赐福?

    你确定没有听错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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