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:风骨名-《梦华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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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廉接过葫芦,咧嘴道:“我知道!谢啦!”说完了,就摇了摇葫芦,拍马而去。

    阳光下,少年的笑容分外灿烂,葛招娣愣了愣,目送着陈廉离去。

    大路上,疾驰中的马车突然向右一歪,赵盼儿好不容易扶稳,探出头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车夫跳下车检查,却发现马车硌到石子,车轴已经断了。

    赵盼儿正在焦急之时,忽有一辆路过马车停了下来。高慧掀开车窗的帘子问:“赵娘子是不是有什么急事?我送你。”

    事出紧急,赵盼儿虽然觉得两人的关系尴尬,但还是道了谢、登上了高慧的马车。

    高慧在车中向赵盼儿行了半个福礼:“乳娘的事,我还没向你道歉呢,对不住啊。”

    赵盼儿忙拉住高慧:“不必,那些不都是她私下做的吗……”

    高慧却斩钉截铁地说:“可她也是仗着我的名义!我必须得向你道歉!如果上一回不是你来找我,我都不知道原来她一直背着我做了那么多的恶事,她还说都是为了我,为了我!可我最恨别人骗我,她难道不知道吗?”

    见高慧情绪激动,赵盼儿下意识地握住了她手轻轻安抚。

    “不光是她,还有欧阳旭,你瞧!”高慧一边继续说着,一边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塞给赵盼儿,“这是他写给我的书信,字里行间,都说着山盟海誓,说在他在西京怎么的凄苦悲凉,难道他当真以为我是傻子,想骗我一辈子吗?”

    赵盼儿匆匆一看,眼眶不禁一酸:“这样的信,他当初上京赶考途中,也给我写过一些。”

    高慧冷笑了几声:“爹说得对,他就是因为害怕你告发他的丑事,这才弄巧成拙,被赶去西京做了个道士官,现在又想着哄骗我悄悄跑去西京与他私奔,弄个木已成舟,逼我爹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事,再调他回京!你和我当初都瞎了眼,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头毒蛇?”

    赵盼儿虽然早与欧阳旭恩断义绝,却总觉得自己当初认识的欧阳并不是现在的样子,她不由唏嘘道:“或许他以前并不是,只是被这东京的繁华迷花了眼,阴差阳错,这才变成如今这种面目可憎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管他什么原因,我知道,胆敢欺瞒我的人,就得付出代价!”高慧银牙咬碎,夺过书信,将其撕成粉碎,撒在窗外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高家的马车就行到了萧府附近,然而萧府后门外人头攒动,全是慕名而来的文士。赵盼儿所乘的马车被挤在人群之外,根本驶不进去。

    赵盼儿与高慧道别后,急急下了马车,却难以分开紧堵着后门的人群,只得踮起脚朝门缝里张望。不久,萧府大门打开一条缝,守在府外的文士们隐约看到一个身形绰约的女子走出来,纷纷激动地喊道:“宋娘子出来了!”然而,站在前面的文士定睛一看,却见走出来的原来是张好好,他顿时失望至极,甚至毫不掩饰地抱怨:“怎么是她!”

    张好好面色一沉,不快地走下台阶,分开堵在门口的众人。

    人群中,有人没眼力地问:“张娘子,宋娘子什么时候出来?”

    张好好没好气地大声答道:“不知道!”说罢,便快步上登了来接自己的马车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又有几个女子从后门走出,众文人涌动争先,把赵盼儿又挤在了外面。

    门内,几个歌伎拥着宋引章挤在门缝边,透着那一道小小的缝隙看着外面涌动的文人们。

    宋引章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,心中惊慌不已:“这么多人,我怎么回得去啊?”

    “跟我来。”顾千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。

    “顾副使!”宋引章惊喜回首,果然看到了顾千帆。

    宋引章忙跟着顾千帆走到了一个不常用的小门旁。

    顾千帆停下脚步道:“这里是西侧门,从这边出去,人会少些。我已经让人通知你姐姐,马车在外面会等着你。”

    宋引章见顾千帆要走,鼓起勇气道:“顾副使!刚才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顾千帆闻言,也客客气气地答谢了一句:“我也要谢你在众人面前维护我。只是以后,不管是为了谁,那种得罪人的话,都一定不要再说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!”宋引章又是感动又是羞怯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顾千帆催促道:“赶紧回去吧,过一阵子,我再去茶坊看你们。”

    宋引章心中洋溢起了难以言喻的幸福,她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听话地从忠叔打开小门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顾千帆转而问向忠叔:“宴席什么时候会散?”

    忠叔躬身答道:“大约就这小半个时辰了。”

    顾千帆看了看日渐西沉的天色,语气淡淡地说:“请转告萧相公,就说我先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忠叔深知倘若顾千帆此时离开,必会扫了萧相公的兴,他急忙阻止道:“顾副使请留步!我家相公刚才特意吩咐,说适才寿宴上多亏你从中冲折,旋切鱼脍免了尴尬,待会儿散席,还想请你留下小酌呢。”

    顾千帆却只是讥讽一笑:“不必了,还是请先忙着教训儿子的正事吧。”

    忠叔面露尴尬,不敢再拦阻。

    顾千帆想到什么,又补充道:“对了,刚才那位宋引章,只是盼儿的闺中密友,我不过是受盼儿所托,才对她关照一二。所以,请萧相公多省省功夫,不必再派人去探查她的底细了。”

    忠叔没想到顾千帆连这件事都料中了,只得应了下来,任由顾千帆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。

    早先离开的张好好很快就回到了双喜楼,一下马车,就怒气冲冲地朝画舫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张好好的侍女掐好时间,站在甲板上等候,见张好好上船,连忙迎上:“好好姐回来了?今天怎么样,想必又是满堂彩了吧?”

    “闭嘴!”张好好没好气地甩开侍女进了船舱,却见池衙内正一边哼着小曲儿,一边拿着小木棍逗鸟。

    张好好掩着耳朵走进来,不耐烦地说:“行了,唱什么唱,真难听!”

    池衙内虽然早习惯了张好好的骄纵,但她今日的脾气显然又上了一层楼,他惊讶地问:“唷,这是怎么了,今天受了什么气,怎么冲着我来发了?”

    张好好负气坐在榻上,不肯说话。

    池衙内想了想,试探地问道:“今儿在萧家演砸了?”

    张好好气得一拍榻沿:“你才演砸了呢!我张好好什么时候演砸过!”

    “没演砸,那你冲我发什么火啊?”池衙内绞尽脑汁,又想了想道,“路上又遇到哪个不长眼的小痞子了?跟我说,我去教训他!”

    张好好张嘴欲言,半晌却泄了气:“得了吧,你得罪得起吗?”

    池衙内听了只觉不快,终究是忍了下来,好言哄劝道:“得罪不起,咱们就想点快活的事呗。来,看看这只鹩哥儿,我花了三十贯才买的,唱起曲子来,和你一样好听。”

    张好好一下子火从心头起,瞪大了眼:“你拿我当鹩哥儿?”她劈手夺下池衙内手中的鸟笼,转身就往窗外扔去。

    一见张好好扔鸟,池衙内急了:“你疯了吧?”

    池衙内怒瞪着张好好,可张好好却肆无忌惮地回瞪回去。池衙内差点气背过气,他跑到甲板上,纵身一跳。画舫上的一众婢女小厮瞠目结舌地奔到栏杆前,向水中望去。

    池衙内在河中奋力地游着,捞起落水的鸟笼,好在鸟没事,依然扑棱着翅膀,他大松了一口气,捧着鸟游了回去。几名手下忙将池衙内拉了上来。

    池衙内衣湿尽湿,不开心地看着张好好:“你冲我发什么脾气?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玉嘴,三十贯钱呢!”

    张好好气得浑身发抖,不敢置信地问:“你就为了三十贯钱吼我?”

    池衙内感觉自己和那玉嘴在张好好心中都是一样的地位,他心寒地说:“除了钱,那还是条命!我为了哄你开心好不容易买来的,你就这么不珍惜?”

    张好好素来是被池衙内供着的,她怎会想到池衙内非但不哄她,还来质问她。她立刻拉下脸道:“谁稀罕一只破鸟了?我明明跟你说只想要对蛐蛐,你就拿这个来糊弄我,还有脸说?”

    池衙内脸色一下变了:“蛐蛐跑了,我弄只更好更贵的鸟,怎么叫糊弄你?你有没有良心?”

    张好好不甘示弱地跺了跺脚:“没良心的是你!萧府外头那么多人,苏十三娘、周小小她们都有人来接,你呢,有空在这儿逗鸟玩,就没想着来接我!”

    池衙内无端背上一口大锅,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:“你别胡搅蛮缠啊,明明是以前你嫌弃我是个生意人,说听你唱曲儿的都是什么些鬼文人雅客,才不许我接,只让我派手下去的!”

    张好好不知该如何反驳,但还是红着脸嘴硬道:“我不管,反正,你今天就是没接我,就是让我丢了脸!哼,还什么蛐蛐跑了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人家当了冤大头,臊得厉害才没敢拿给我!”

    池衙内被触到痛处,也恼了起来:“谁冤大头了?谁臊了?你今儿没吃错药吧?!自个儿演砸了,冲我发邪火!”

    张好好又一拍榻沿:“老娘没演砸!”

    池衙内怒不择言地说道:“你也知道自个儿老了啊!没演砸,啊,我懂了,那就是使尽浑身解数,结果还是被别人比下去了呗?哎,不会就是宋引章吧?被我说中了吧!哈!我早就跟你说过别跟那三个丧门星来往,你偏不听!”

    张好好被池衙内直接击中命门,险些流出泪来,可她愣是咬唇强行把泪忍了回去。

    见张好好咬唇难以反驳,池衙内越发得了意:“你也是蠢,前阵子人家都捧着你,你就真当自己是仙女儿下凡,黄莺儿转世啦?三两天才练一回嗓子,那姓宋的傻丫头天份比你高,长得又比你好看,还比你用功……”

    张好好瞬间爆发了,她拿起手边的东西向池衙内砸去:“有本事你再说一次!”

    池衙内积压依旧的憋屈,都在此刻发泄出来:“说了又怎么的!论才论貌论年纪,你都比不过那个宋引章!”

    张好好一个耳光打了过去:“早知道你今天这样对我,当初我就不该听了你的甜言蜜语跟了你!”

    “你再说一次。”池衙内的语气冷静得可怕:

    张好好有些害怕,但仍然梗着脖子说:“说就说,难道我怕你不成!我,张好好,后悔跟了你!听清楚了吗?”

    池衙内点点头,表情似笑似哭:“行,原本跟你好,就图个你情我愿。你现在厌了,那我走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马上给老子靠岸!”池衙内对手下大吼,看也不看张好好一眼,扭头就走。

    张好好素来把池衙内当成打不还手、骂不还口的出气筒,没想到他这次竟然真的敢走,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愕在当地,半晌气恼地往他背影砸了一个杯子。

    临上岸前,池衙内回头看了画舫最后一眼,见张好好根本没有在窗边挽留的迹象,便就此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另一边,宋引章正抱着琵琶焦急地向巷口张望,突然,一帮文人远远出现,齐齐喊着她的名字,潮水般地向宋引章涌来。

    宋引章害怕地转头就跑。这时,码头边一艘小船上的船夫朝她招了招手。宋引章不疑有他,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定是赵盼儿来接她的船,连忙提起裙子逃也似的上了船。追赶不及的文士们只能遗憾地看着小船驶离岸边。

    船上,宋引章坐下好一会儿后仍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。

    沈如琢背着手悄声走到宋引章身后,附身在她耳边道:“喝口茶,定定神?”

    宋引章被吓了一跳,慌乱地问:“怎么是你?盼儿姐呢?”

    沈如琢站直身子,笑吟吟地说:“我是收到教坊使报信,才赶着来英雄救美的,哪知道赵娘子在何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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